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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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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

問虞千金信不信,她竟當真認真思考起來。

反倒是裴閑先忍不住收了玩笑的心思,正經道:“我從未遞過帖子。”

虞千金:“……”

她在心底默默誹腹,轉而又想,難道請帖真是鬥篷人送來的?

虞千金的心聲一句不落的傳到裴閑耳朵裏,他好整以暇點了一句:“說起來,苑苑還沒有好好了解過這宗門原先的底細吧?”

聞言,虞千金神色一僵。

她好像……真的沒有仔細打聽過這宗門的來歷。

先前在黑市買下這處的宗主印,不過是圖此地離浣劍宗足夠遙遠。

來到沙西鎮之後,虞千金所聽說最多的也不過是這地方鬧鬼。

傳聞這裏鬧鬼鬧了許多年,乃至前前後後換了好幾任宗主,重新開了好幾次宗派,最終都被嚇得棄宗而去。

奇怪的是,虞千金待的這些日子裏,並未看到傳聞中所謂的鬼影。

“許是人扮的呢?”裴閑狀似隨意道。

乍一聽這話,虞千金下意識便想罵他一句“廢話”,若是真的有鬼,那她來的第一晚便該用神識探到……

想到神識二字,虞千金眼睛倏然一亮,心底浮起一個猜測——

其實鎮民口中的鬼,與那鬥篷人是同一人。而鬧鬼的傳聞,自然多半也是鬥篷人所為,如此一來,便鮮少有人會踏足此處。

“聰明。”耳邊的男聲適時奉承。

“弦佩!”虞千金忍無可忍,沈下聲音道:“你怎麽樣才能出來?偷聽別人的想法很好玩嗎?”

“不好玩。”弦佩語氣無辜,頓了頓又緩緩道:“不過……知道你在想什麽好玩。”

虞千金氣極,她不知道弦佩是用什麽方法做到能得知她心中所想,但被人窺探心思實在是一件很沒有安全感的事。

若她是個春心萌動的少女,豈不全都被旁人聽了去?

寢殿中的裴閑飲著茶,聽到“春心萌動”四字時,不自禁彎了彎嘴角。

知曉若是再逗下去容易越界,他放下茶杯坦言:“好了,我向你道歉,你不願叫我聽,我不聽便是。”

虞千金不答,顯然是不信。

“渡劫後期的大能都未必能時時窺見他人的心思,若我有那般能耐,何需等你喚我才現身?”

虞千金神色稍霽,“是我喊了你的名字,如此你才能聽到我在想什麽?”

“不錯。”

聞言,虞千金舒了一口氣。

“我沒事了,你先走吧。”她說完,又略顯別扭地加上一句:“……謝謝。”

照理說,她很少對對方表露收起利爪的一面,以弦佩的性格,應該高興才是。

可惜虞千金一時忘了,這人最愛矯揉造作,於是聽到:“這便趕我走了?原來我在苑苑眼中,也不過是招之即來,揮之即去的人罷了。”

虞千金忍住想點頭的動作,還是委婉些回了一句:“是你自己來的。”

怕他不依不饒,又補了一句:“我要沐浴了。”

聞言,寢殿內的裴閑失笑,眼眸在搖曳的燭火下似乎暗了一瞬。

他開口道:“好。”

語落,修長手指在丹田周邊位置點了幾下,耳邊再無拳劍宗的蛙鳴。

虞千金原本還擔心弦佩言而無信,只是不知為何,當對方應下的那一刻,她竟真有一種知道他離開了的錯覺。

尤其是丹田的位置,似乎有什麽匯到某處,阻斷了靈力與外界的交流。

更奇怪的是,弦佩來歷不明修為不露,自己的身體出現如此明顯的變化,虞千金本應害怕才對。可無緣無故的,丹田所在又被溫養得極舒服,叫她放下了些許戒心。

當然也不是全然對弦佩放松戒備,虞千金猜測,對方應當是對她有所求,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。

既然他目前沒有傷害自己的想法,便想將其擱置在一邊。

虞千金如是想。



戌時,拳劍門主殿的蠟燭與燈籠被一道靈力化成的火團一一點亮,映出殿中高挑纖瘦的人影來。

虞千金緩緩步著主殿繞了一圈,細細打量各處的裝潢。

除了初至時打掃,這次還算是她第一次認真觀察主殿。從莊重的擺設與覆雜的浮雕墻畫可以肯定,這裏從前定是被用作要事商議之處。

之所以現在的拳劍宗忽略了主殿,是因為弟子人數太少,還用不上。

她停在門口正對著的雕像前。

雕像是個看上去便很威武的男子,與虞千金少時學藝的拳宗所供奉的雕像一般無二,據說第一個拳宗的祖師爺,傳說中九境拳法的創始者。

指間搭在桌上一抹,再擡手時無一絲灰塵,可見近來宗內幾人都很勤快。

倏然,耳朵捕捉到細微的聲響,虞千金動作一頓。

她放了神識細細去聽,才發現那是滴答滴答的水聲。

似乎……是從雕像後面傳來的。

這聲音實在太過微弱,若非換了耳力平平的人,多半聽不到。

看了雕像半晌,虞千金點了三柱香供上,又虔誠地對著雕像拜了三拜,口中念:“弟子虞千金,無意冒犯,還望祖師爺恕罪。”

說完,這才繞到雕像身後。

準確來說,應當是站在雕像側後方。

方才虞千金便發現,此宗雖小,但供奉的雕像卻很氣派,極高極大,雕像高舉在頭頂上的拳都快觸到軟天花。

而雕像與後方墻面的距離亦不過一寸寬,甚至都擠不進人去清理,積了一層厚厚的灰。

虞千金捏了個凈塵訣丟在灰處,幾息之間,雕像後背與其後的地方便剝掉了灰色,顯露出原本的模樣來。

她眼尖的發現,雕像後背上凸起一個小包,像是做工不精留下的痕跡。

然而這樣一個小拳宗,寧願宗舍簡陋也要供奉這一尊氣派的雕像,怎麽可能會容忍如此瑕疵?

這不合理。

理順思緒,虞千金凝決擡手,以氣化水,一滴水珠憑空出現在她指上,而後被屈起的拇指一彈,便迅速往雕像後背而去。

“啪嗒”一聲,水滴濺落,也就是一息的功夫,腳下的青磚石板開始顫動,整個雕像前移,而原本應是雕像底座的地方,現出一個地下階梯來。

虞千金一喜,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擡起燭臺走了下去。

其實她沒有必要點燭,因為石道兩側鑲嵌了夜明珠,與略顯寒酸的宗門建築形成了鮮明對比。

一路暢通無阻,越是往裏,水滴聲便越發清晰,走了不過片刻,石道結束,眼前豁然開朗。

是一間極寬闊的密室,室內三面俱擺了書架,中間則是一個石臺,上擺一只瓷缸,有水滴正從石室頂部落下。

而虞千金所聽到的水聲,正是從這裏傳來的。

她先是走到石臺前,這才發現瓷缸裏睡了一尾粉色的魚,尾鰭長而透明,像是綴了粉色的輕紗。

大約女孩子的天性便喜歡美麗的東西,盡管虞千金長久以來性格不柔軟,盡管她不喜歡粉色,在看到這尾小指般大小的魚時,還是不自覺流露出了讚嘆的目光。

太漂亮了,漂亮精致到如夢幻般,像是假物的程度。

然而空氣中浮動的些許靈力還代表著它生命的存在。

魚兒似乎睡得很沈,即便虞千金低下頭去看,影子都落進了缸裏,它還是靜靜地浮著。

光從外形便知這是靈物,這倒讓虞千金越發好奇,外表破落的宗門怎會有如此反常的事情。

“外稱鬧鬼,實為斂芒”的猜測更顯合理。

努力克制住想去觸摸魚兒的手,虞千金將目光轉向三面的書架上。

只一看,便滯住了呼吸。

書架上竟然俱是劍譜,不是普通的劍譜,而是金木水火土五靈根從煉氣到分神期的劍譜,書脊上統一寫了個潦草的“尹”字。

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,正缺什麽來什麽。

由於運氣太好,虞千金有一瞬間也以為這是惡作劇,然而抽出打開一看,裏面的劍法精妙無比,竟不輸她曾經的師尊鶴離劍尊。

最重要的是,這裏面的所有劍法,似乎還未出現在任何一個宗門中!

熱血一下沖上腦,虞千金激動得心跳加快,嘴角也不自覺放松了弧度。

她取下八本煉氣期的劍譜,在口中念:“祖師爺在上,弟子借閱幾日,還請恕罪。”

倒不是虞千金迷信,而是天上忽然掉了這麽大個餡餅下來,欣喜之餘,任誰都會有些擔心。

祖師爺聽沒聽到不知道,但魚缸裏的那尾魚兒肯定是聽到了。

“啪啦”一聲魚尾拍水聲,虞千金往石臺上看去,只見那尾粉魚已經醒了過來,面朝這邊,似乎在好奇地打量她。

見虞千金看過來,那魚更歡快了,輕快地搖起尾巴來,像有人在水中浣紗。

與那魚對視許久,確認沒有威脅之後,虞千金才往前走了幾步,小心翼翼把魚缸擡到另一邊。

她剛剛才發現,這缸下壓了一個石塊,手指在上敲了敲,中空的聲音昭示著這並非石塊,更確切地說,是石盒。

她蠻力與靈力並用,如何也打不開。

發愁之際,手上被濺了一灘水,而“罪魁禍首”,此時正擺了擺尾巴,而後對著虞千金翻了翻肚皮。

虞千金:“……”

見她沒反應,那魚似是急了,焦躁地游動了幾圈,然後再堅持不懈的翻肚皮。

如此反覆幾次,虞千金對這個動作的理解終於從“它餓了”“它壽數將盡”進階到:它想讓她把石盒翻過來。

本不抱什麽希望,然而虞千金將沈重石盒翻過去之後,竟真有了新發現。

盒底上有一個方形凹槽,槽內紋路極眼熟——與宗主印一般無二。

好在虞千金日日將宗主印帶在身上,今夜也留了個心眼一並帶了過來。她將宗主印按下,“哢嚓”一聲,頂部石頭如觸發到機關般移開。

裏面躺了一本書,頁面泛黃,書封無字。

才剛打開,虞千金便被灰塵嗆得咳了好幾聲,緩了緩再去看上面的圖字,初時只打算粗翻一遍,可只看完第一頁,整個的便怔在了原地。

如果說方才的劍譜是天上掉餡餅,那麽此時的情景便是天上下金子。

原因無他,她手上的這本,是本拳法。

而且很可能不是普通拳法,而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,所有拳修夢寐以求的九境拳法。

就算不是九境拳法,至少也是虞千金所接觸過最精湛、最高階的功法。

倏然,一道微不可查的冷意拂起,看清向自己襲來的東西是什麽,虞千金瞳孔驟縮,動作極快地一偏頭,堪堪躲過一擊。

冰針入石,石臺轟隆一聲被擊成兩半,石缸也跟著歪斜,水正緩緩溢出。

虞千金眸色一冷,凝出個結界來將水與粉魚一同包裹成一個水球,護在自己身側。

剛做完這個動作,便見石室頂部的滴水剎那間化作千萬根冰針,密密麻麻朝她射了過來。

虞千金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,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帶著一堆功法與粉魚退到門口,正要奔向石道。

忽然,碎在地上的冰屑蔌蔌震動起來,而後迅速凝成新的冰針,朝虞千金追了過來!

不好!

虞千金即刻設出結界,然而剛剛分明能夠碎掉的冰針不知道為何變得無比堅固,竟有兩三成能穿刺過結界,而後再她背後凝成手臂粗的冰錐,如箭追逐。

虞千金喘著氣死命狂奔,偏生懷裏水球中的粉魚還覺好玩似的越游越歡,就在冰錐即將追上虞千金的時候,竟口吐人言,發出奶聲奶氣的一句:“娘、娘親……”

耳邊俱是奔跑而過的風聲,虞千金顧不上去聽懷裏的魚叫了什麽,脊背上一片寒涼,虞千金往前滑倒躲過一擊,但那冰錐很快便掉轉過來再次發起攻勢。

身後亦有冰針開始匯集,可謂前有狼後有虎,再躲已不可能,虞千金只得深吸一口氣,打算與身前的冰錐硬碰硬,先把大的解決再說。

起碼練了那麽多年拳,她曾徒手掰斷過刀劍。也許,也許她的拳頭就會比這古怪的冰硬呢。

何況,她還有內力。

如此想著,虞千金凝神屏氣,調動全身內裏湧向右拳,咬牙掄拳對上襲來的冰椎!

冷熱相撞,寒氣馬上從指背躥了上來,血液滴答落下,須臾便被寒氣凝成血晶,虞千金已經分不清是冷多一些還是痛多一些。

但值得慶幸的是,在她覺得拳頭快要爛掉的同時,冰錐也融化些許,並且緩緩裂開縫隙。

虞千金心念一動,正欲使出最後的氣力與之一搏,身後卻有利針破風聲起。

今日該不會要把命丟在這兒了。

她想。

脊背開始爬上寒意,虞千金閉上了眼等待痛感到來。

然而過了幾息,後背皮肉非但沒有被刺穿,反倒是右拳上的壓力驟然消失。

虞千金睜眼一看,只見一個高大的背影立在她身前,正旋著折扇如削鐵似的對付著冰錐。

“……弦佩?”她怔怔道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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